张礼貌 中国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高级工程师
　　随着今年冬供开启，天然气被讨论得越来越多。事实上天然气成为热点不是近两年的事。随着世界各国环保意识日益增强，能源消费利用升级的呼声和要求越来越高，天然气兼具排放的清洁性和现实的可获取性，成为各国政府、石油公司甚至关心气候的普通民众关注的焦点。在能源转型已实质性开启的当今，天然气热度甚至超过了石油。

　　天然气引起行业更多的关注有其自身和外部环境因素。北美页岩气勘探开发技术突破，页岩油气革命爆发，深刻改变了全球油气市场及地缘政治格局。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制定的行动目标和措施，也推动天然气的消费和发展。过去十年，全球天然气消费量增长28%，年均增速2.5%，是消费增速最快的化石能源。就行业本身而言，近年来天然气大发现风头超过了石油。2018年，全球新发现资源量超过1亿桶油当量的共有18个，其中10个是天然气，而3个5亿桶油当量以上的巨型发现也都来自天然气。2019年天然气大发现继续霸占头条，如道达尔在南非南部海域奥特尼跨盆地11B/12B区块的重大油气突破发现、埃克森美孚在塞浦路斯10区块的大型天然气发现、中海油在英国北海中部海域格伦格姆构造获得的被称为英国近十年来最大的天然气发现、雷普索尔在印尼苏门答腊南部天然气发现等。不仅在成熟盆地，低勘探程度的前沿领域也屡屡斩获天然气发现。努力提供更为清洁能源的国际石油公司顺势而为，加大天然气在资产组合中的比重，购买天然气资产、加快天然气产能建设、增大LNG业务、延伸天然气产业链等。如埃克森美孚近两年斥资60亿美元先后购买莫桑比克和巴布亚新几内亚天然气资产，2019年与卡塔尔国家石油公司共同投资100亿美元扩建美国得克萨斯州Gold Pass LNG项目产能已实现FID。道达尔持续增强LNG业务。最近以39亿美元的价格完成了对阿纳达科在莫桑比克液化天然气项目中26.5%股权的收购，今年早些时候与东芝签署协议接管东芝在美国的LNG资产。

　　天然气持续大发现降低了天然气发现成本，根据伍德麦肯锡数据，过去十年全球天然气平均发现成本为1.01美元/桶油当量，同期原油平均发现成本为2.33美元/桶油当量。考虑到原油发现中作为副产品的天然气资源量，天然气发现成本会进一步降低。天然气在气藏中更好的流动性、气藏天然能量的充沛及更高的采收率，也使得气田建产成本低于原油。伍德麦肯锡数据显示，过去十年全球气藏平均开发成本为4.83美元/桶油当量，原油则高达9.45美元/桶油当量。

　　天然气有较低的发现和开发成本，也有各国政府的强力推动，但这并不意味天然气行业发展会一帆风顺。首先，天然气资产价值低于原油，大部分国际石油公司仍以原油为重心进行资产组合。天然气成本较低，而更低的是天然气价格。北美在页岩油气革命后，天然气价格长期在4美元/百万英热单位左右徘徊，近期则不高出3美元/百万英热单位；亚太一度是全球天然气价格的高企之地，但和国际油价挂钩的天然气价格，在2014年国际油价大幅下降以后也随之大幅下降。日本2016年进口LNG平均价格一度跌至6.63美元/百万英热单位，较2014年的高点下降了57%。2019至2020年全球LNG项目建设进入高峰期，预计这两年中约有1亿吨液化产能实现FID，全球LNG市场大概率供应过剩，天然气价格可能在相当长时期内低位运行。勘探开发的低成本不足以弥补低价格产生的价值低洼。根据伍德麦肯锡的分析数据，过去十年具有商业发现规模的天然气资源量占比为48%，但其资产价值占比仅为26%。全球天然气平均单位资产价值为1.93美元/桶油当量，远低于原油的5.05美元/桶油当量。其次天然气面临和可再生能源的激烈竞争。在技术创新的助力下，光伏、风力等可再生新能源发电成本持续降低。根据今年6月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IRENA)发布的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报告，2018年陆上风力发电成本为0.056美元/千瓦时，光伏发电成本为0.085美元/千瓦时，风电、光伏发电成本基本接近以天然气、煤炭等为主的化石能源发电成本。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预计2022年左右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将会低于化石能源。

　　即使如此，从长远来看，天然气毫无疑问是全球能源行业向低碳、清洁化演化进程中最现实的选择。天然气碳排放强度低、全球范围内资源丰富、可低成本开发利用、相对安全的存储和长距离输送，显示天然气具有较强的综合优势。虽然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逼近天然气等化石能源，但在电力存储技术没有实质性突破之前，可再生能源不会接替天然气等化石能源发电的主体地位。埃克森美孚、道达尔、BP等国际大石油公司对天然气的发展持乐观态度，认为全球天然气消费量持续增长，到2040年年均增速达到2%。伍德麦肯锡相对保守，在基准情景假设下，其消费增速在1.3%左右。与此相对应的是，原油消费预计在2035年左右达到消费峰值，而煤炭已接近其消费顶峰。可再生能源也将会快速发展，但其占比低于天然气。

　　对于石油公司而言，应该辩证、客观地看待与规划天然气业务。既不能因为其在当前回报低而过度偏爱原油，也不能因其在能源转型上的优势而盲目扩大天然气资产。石油公司需要平衡现实利益和长远发展，依据自身实际和发展战略在资产组合中配置适合的天然气业务，以为未来天然气发展未雨绸缪。

　　天然气回报往往较低，若进行策略、差异化的经营，天然气业务也能实现较高的收益。伍德麦肯锡研究发现在具有较大天然气消费能力而供应不充足并且民众具有支付意愿的市场，天然气业务具备较强的盈利能力，如中东以色列、埃及，欧洲英国、罗马尼亚等国家。在成熟盆地利用现有管道等基础设施，尽可能减少输送距离、就近销售等也可增加天然气资产价值。利用并购市场出售已发现的天然气权益也是获得投资回报的一种重要手段。埃尼是坚持这种自主勘探和资产运营两种思路并行策略最为典型的公司，2013年和2017年埃尼两次将其在莫桑比克4区块的天然气发现部分权益出售，获得70亿美元的收益；2016年埃尼出售在埃及沿海Zohr巨型气田40%的权益，也获得了超过20亿美元的收入。

　　具有担当的国际石油公司致力于提供更为环保、清洁的低碳能源，天然气业务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国际石油公司天然气产量占比为45%左右，而我国石油公司海外业务仅为20%左右，远低于国际石油公司。平衡当前利益和长远可持续发展、配置合理的天然气业务、策略性经营天然气资产是我国石油公司海外可持续发展需深入思考的问题。